浅写一下兄弟情,与史实无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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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满前后,荆州府各地都有了青翠的夏日好景,成堆的莲花、荷花长起来,惹了无数玉带似的蜻蜓立于梢头。朱柏与臣僚议了半日水患的处置,又在书房查看了就藩这三年来荆州的地方志,推开房门只有弯月挂在树枝上,星汉灿烂。忽然听到院外有刻意放缓的马蹄声,还有几句轻语。朱柏来不及想是不是刺客,手中已执了半出鞘的剑,静立在墙下。
“士弘,本王应该……没走错吧?”
四哥怎么来了?
衣料窸窸窣窣地摩擦着,伴了几道脚踩青瓦的闷响,只听院外那人说道:“殿下,湘王殿下已经睡了吧,不如明日一早过府?这样唐突,标下觉得……”
“哎——本王这个弟弟,这时候应该还未放下书呢。”
墙上那人正是燕王。朱柏还混沌着,朱棣已跳下墙,正落在他面前:“哟,十二弟!怎么站这儿呢?”朱棣似笑非笑看了眼他手中的剑,“耳朵倒是挺灵!”那个被叫做“士弘”的人也跟着跳下,站在他身后,轻声朝朱柏行礼。朱棣做了介绍:“这是我的亲卫,朱能。这么一看,你们两个年纪倒是相仿……”
朱柏定了定神,问道:“四哥,父皇不是不许藩王私下会面么?”
朱棣揽过他的肩,把剑收入鞘:“你四哥是请了旨意来的!哎呀骑了一路马人要散架了,先给个房间给我歇歇怎么样?”
朱柏松了口气,这才神情缓和下来。他也没惊动下人,清了厢房来给四哥,又引朱能到偏房歇下。这一晚月朗气清,正适合好梦一场。
“四哥怎么会想到来荆州呢?”朱柏亲手呈上一盅莲子米羹,在朱棣对面坐下。
朱棣谢过,端起来吹了吹:“就是这个味道——我想弟弟了,所以来看你。”
朱柏失笑:“不是这个道理吧!”
“我其实是来察看水患灾情的。上个月我回了南京,正遇上早朝议事,说到这里的水灾。一来大哥有别的公务,不好动身,二来户部派的夏维喆与我也算旧相识,我就去请了旨意。可叹我一个北地的藩王,回头还要给父皇写奏表……你也逃不掉。”他打趣道。
“臣弟分内之事。说起来,近半个月,臣弟都在忙这些事,好几日不得闲了。四哥来得不巧,我这里怕是会失了待客的礼数。”
“怎么会。”朱棣一指府中池塘一簇簇摇曳的荷苞,“这盛景,就是十二弟的待客之道。”
闲话归闲话,既然来了,正事还要做。皇帝钦点了皇子过问,荆州府大小官员便是依令办事。朱棣在燕藩军中收拾得了兵痞,这里的文官简直就好管太多了。不出一个月,受灾的百姓得了住所,未受灾的也提前备好了沙袋防洪,并逮了一批贪赃枉法的官员。
朱棣将凉茶灌下,说:“原本户部的夏维喆要随我一起来的。他在江南治白茆塘,恐要耽搁多日。”
“无妨。四哥这一来,许多事情都有了眉目,夏大人怕是省下不少心血。”
佩环几声脆响,朱棣回头看,正是湘王妃领着几名侍女来,送了些果品。
“弟妹来,坐下说话。”
朱棣忙去搀她,王妃款款一笑:“妾身就不打扰两位殿下叙旧了。”随后又对朱柏道:“臣妾今日要去城外的广通寺为百姓祈福,晚些回来,殿下就不用留臣妾的晚饭了。”
待湘王妃走远,朱棣笑言,“弟弟真是好福气。我成亲那几年,家中可是鸡飞狗跳。”
侍立在朱棣身旁的朱能听此言,不防一口茶水喷出来。见二位殿下都瞧他,顾不得失态,先憋着笑:“殿下,依标下看,您可打不过王妃!”
朱棣开怀大笑,指着他:“小崽子!本王见你伶俐才带着你来,怎如此揭你家燕王的短!”却并不恼,递了盘新切的西瓜给他,又回到融洽的气氛里。
前几日下了几次小雨,远眺荆州山水,都是清水洗过的潋滟之色。朱柏想着不能让做客的兄长白来一趟,光顾办差却不能游赏一番这里的美景,便备下马,请朱棣往城外同游。
城外一路皆是民田。甫一见到南方的水田,朱棣觉得新奇,忍不住多说了几句:“这里的收成不错吧?”
朱柏勒马,回头说:“这里的土可比京师的好,养出来的稻米都喜人呢!”朱棣打马与他齐平,朱柏又说:“四哥早些来,在田里还抓得着蝌蚪!”
“又不是小孩子了,你呀,留着自己玩吧!”
两人互相笑了一阵,朱能扬鞭指向转弯处,笑道:“二位殿下,不如在这里歇歇?”
“士弘累着了?”不必看朱能涨红的脸,朱棣翻身下马,赞道:“果真是清凉去处。”
荆州的夏日最不缺的便是荷花,这里就是一片大荷塘。朱柏上前领了一句:“臣弟初到此处,便设了这一处小亭子,打通几架曲桥,也算是‘偷闲’吧。”
凉亭是南京样式。檐角细尖,高耸入云,上有湘王亲提的“烟雨亭”,并一副短联:穿荷无觅处,剪竹有清芳。朱棣叹气:“可惜我是个武人,写不出这样工巧的文字。”
“拙笔罢了。臣弟没什么文采,随口吟出而已。”朱柏自小就和朱棣玩在一处,小时候不见得多么爱书,十来岁上却喜好挑灯夜读,这个习惯一直跟到现在。
朱棣说他“过谦”,一路穿过丛生的接天荷叶,外头山上林子里的蝉鸣弱了几分。寻到亭中,坐在温热的石凳上,便有阵阵香风扑面,恍惚只觉得身在江南。小童上前倒上果酒,摆了几样冰皮点心,兄弟俩就着荷风山色,如在画中,游人如醉。
过了几日,夏原吉总算到了湘王府上。见着朱棣,免不得一番“维喆的船行得没本王的快”之类的比较。夏原吉笑着推过,提醒朱棣:“殿下,您该回京复命了。”
在荆州这一个多月,朱棣倒觉得像是回到了大本堂读书那些年。他与十二弟,一向形影不离。朱柏也不说挽留的话,从王妃手中接过一大包晒好的莲子给他:“四哥,这莲子,是臣弟自己府里的。可以拿去做羹汤,也可以种下,很快就能开花的。”他又上前一步,说:“我欠四哥一个人情。以后有机会去北平,我一定要和四哥去草原上赛马。”
“好,我等你来。”
朱棣坐船回去,到南京面见天子交了差,径直回了北平。正逢朝鲜使臣向京师觐见返回,牵了几匹好马,便买下来,从中挑了一匹正当壮年的白马,让谭渊亲自送去湘王府上,并去信:此马醇厚,有如吾弟品性,当以良马赠之。
大明律甚严,朱柏自然无法成行,只可常常写信。朱棣将一半莲子收好,另一半种在府中新开的一方小池里,开出的荷花果真比北平的饱满艳丽。见花如见人,朱棣想起那年朱柏穿着粗布衣服,下河堤清淤,也是在这样的夏天。
也不知今年荆州的莲子是否如那年一般清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