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国pa/be/军官×银行家
民国九年春,远在上海的苏辙收到兄长从京兆寄来的两坛好酒,他深知苏轼定然十分喜爱这酒的滋味,便仔细地纳入自家的酒窖里。
一直到大暑过去,苏轼身后追赠的军功章同唁电一道沉没在单薄的痛哭声里——送酒的人再也没机会喝上一口隔世的酒。
苏辙守着煮醒酒汤的小炉,往滚烫的水里丢了几块陈皮,挠了挠身旁半醉之人的手心:“哥,别睡了,起来喝口汤,解解酒气。”
“猫似的......”苏轼拍开他的手,刚要翻身睡去,被苏辙反着扣住五指拽到他那一侧,正好把头搁在弟弟肩上。苏轼有些嫌弃地戳了戳他的肩胛骨,蹭着他的脖颈,看那双手熟练地舀起一碗橘子清香的浓汤,随后那甘味便进了自己口中,却还要逞口舌之快,“老是坐着看你那股票,也不知道动动,我靠着不舒服。”
苏辙没理会,又把刚才去酒店接他回来路上的话问了一遍:“你要去京兆,怎么不告诉我?”
“说了有什么用?”苏轼喝得碗见了底,剩一圈茶褐色的残渣在底里,百无聊赖地转着,“总不能叫你去给我们段帅买军火吧。”苏辙眉目一拧,苏轼瞧见了,按住他:“子由,别动这心思。横竖我是要去的,你就别站队了。”
苏轼拉开窗帘,靠着阳台的栏杆吹风,冒上头的酒总算醒了,可还是头疼——北京的形势不明朗,直皖两派互相掣肘,总有一天得开几战不可。他一个无足轻重的督办,前几日却突然被提拔上了护军使,不日就要随军前往北京周边布防。
——也不知自己得罪了什么人,此番叫他有来无回。
听到踯躅的脚步声,苏轼头往后一扬:“子由,下次汤里多放点绿豆。”
苏辙无语地翻了个白眼,心想,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要说这个。但他还是顺着说下去,“哥,你之前写的几个煲汤的配方不错,上次我放在办公桌上,被一圈人围着抄呢。”
“改天我多写几个。”突然想到近在眼前的分离,苏轼心里闪过一丝瘙痒,颇不是滋味。他侧过去端详了弟弟片刻,低语,“以后也要写给你。”不知苏辙有没有听到,但他自己却别过了脸。
虚空中有雨水划过。
“苏先生,您辛苦了。今日要打烊了,请您及早回去吧。”身着黑色燕尾服的侍者微微弯腰,向苏辙示意。苏辙深叹一声,摘了眼镜疲惫地揉眼,一步一回头离开这家私人邮局。
苏轼到涿州已有两个多月,几乎每过四五日就要寄信寄吃食来。到了七月,信却似乎阻塞在路上,再也未收到。
京兆似乎开战了——影响到上海的股市,苏辙手上的几支股票跌了许多。街上巡逻的宪兵重新整编过,领头的长官也不再是从前那一个。
苏轼的旧军装还挂在衣橱门上挂着。苏辙一边脱下西装一边想,似乎从自己大学毕业起,就很少看到兄长穿常服的样子了。
那时他还天真地逼问苏轼为什么要参军:“哥,你不是想当作家么?你的诗文那样受人追捧,为什么......”
苏轼沉默了一会,无奈地摸摸他的头。“我想挣点军功给你。这兵荒马乱的,总得有点可以依靠的东西。”
“我去挣钱不行吗?”他抢白道。
苏轼笑了,“好,你挣钱,过几年我不干了,就花完你挣的钱。”
一夜之间,那些秀美的笔墨长成冰冷的剑光,卸下文人装扮的苏轼长久地周旋在一群不讲理的兵痞子里,染上世俗的模样。
“快报快报!松林店司令部遇袭!皖系军队溃败!”
苏辙脚步一顿,颤着手招呼那卖报的小童:“你来,给我一份报。”他抖开薄薄的两张纸,“战败”二字后跟着的惊叹号几乎刺穿了砰砰乱跳的心,人都要晕厥过去。他堪堪扶住身旁的电线杆,近处一个失掉糖果的孩子尖声哭闹起来,适时地激起苏辙浑身的悲哀。
不知怎么到了家。两个副官模样的人见了苏辙,匆忙敬礼。其中一人双手递出一个乌木漆盒,“请苏先生节哀。后事将由我军方面料理。”
“......好。”
苏辙想起来,上次收到信的时候,苏轼写道:我军不日凯旋,愿吾弟安心。